
人工智能正成為教育變革中一個不可回避的話題。尤其是今年以來,各大高校都紛紛接入DeepSeek系統。這也意味著,以DeepSeek為代表的AI技術正深度嵌入課堂教學,而這必將帶來課堂教學范式的顛覆性變革。
眾所周知,深度人機協同的學習情境下,教育要培養的將不再是善于回答問題的人,而是善于提出問題、遷移問題、整合問題的人。要實現這樣的目標,該如何摒棄傳統的“填鴨式”的知識滿堂灌的教學方式,建構培養學生高階思維和深度思辨力的課堂范式呢?
課堂將成為書院式思辨共同體
結合人類文明史上經典的教育智慧,如蘇格拉底的“產婆術”、以孔子為代表的儒家教育的“從游”、中國古典書院傳統中的辯論、禪宗智慧里的“棒喝”與“頓悟”等,我們可以暢想一下AI時代課堂教學范式的如下圖景:
比如,教師可以依托AI技術對教學內容進行反詰術數字化重構,將蘇格拉底式的連續追問算法化,并通過語義網來構建課堂的問題鏈矩陣。譬如,當學生提出“雅典為何衰落”時,作為課堂人機協同的學習系統會遞進追問:“衰落的定義標準是什么?”“經濟衰退必然導致文明衰落嗎?”……這些不斷追問必然促使學生的思考層次不斷深化。在這樣的人機協同的學習系統支撐下,我們的課堂將成為知識的“產房”,課堂教學也相應成為認知助產的過程。人機協同學習系統將采用遞歸神經網絡來模擬“產婆術”的認知分娩過程,課堂中的每個問題節點自動生成認知沖突的圖譜。例如,在討論何謂“正義”時,系統同時可以呈現柏拉圖《理想國》、商鞅《開塞》篇以及羅爾斯《正義論》的差異視角。
在AI時代人機協同學習的課堂里,學生、教師及人機協同學習系統將構成一個思辨共同體。課堂也將呈現出中國傳統書院的“會講”形態。
“會講”是中國古老的學術研討方式。中國的私學傳統,從老子一直到墨子,都沿襲“會講”的傳統。學術同仁們聚在一間大的房子里,誰的學問好,大家就來向他學習,這就是“會講”。只不過AI時代的課堂,“會講”是虛實結合的形態。師生可以借鑒“鵝湖之會”的辯論傳統,由人機協同學習系統實時生成“持方建議書”,為辯論雙方提供增強型論據庫。譬如,在“人性善惡之辯”中,同時推送孟子性善論、荀子性惡論及休謨情感主義的多模態資料。在這樣的課堂“會講”形態中,人機協同學習系統將發揮強大的動態知識圖譜編織功能,為師生的課堂教學演進提供知識庫支撐。再如,師生在探討宋明理學中的朱熹的“理一分殊”思想時,人機協同學習系統可自動構建跨學科概念聯結,在探討“格物致知”這一知識點時,自動關聯量子物理觀測理論、王陽明心學體悟和龐大的現代腦科學、認知科學的成果。
構建全新的認知生態和系統
在AI時代人機協同學習的課堂里,由于提出問題和對問題的深度探討成為學習的主要任務,教師可以借助人機協同學習系統不斷刺激學生思維激蕩。AI系統將運用對抗生成網絡創造現代版禪宗公案,成為公案生成引擎。
“公案”,原先指的是古代官府判決是非的案例,禪宗借用它來專門指前輩祖師的言行典范,從中領會禪的意旨。在禪宗中,公案是一個短小的故事、對話或問題,經過精心設計,用以觸發禪修者的思考和體悟。譬如生成“當自動駕駛面臨電車難題時,代碼如何參禪?”這類悖論式問題,引導學生進行元倫理思考。
在腦機接口等先進技術的輔助下,人機協同學習系統還可以成為頓悟評估系統,可通過腦機接口監測杏仁核與前額葉皮層活躍度,結合眼動追蹤構建認知突破模型。譬如,當學生突然理解“風動幡動”公案時,人機協同學習系統自動推送相關現象學分析。
借助人機協同學習系統,未來課堂還可以建構“問題森林培育系統”,即把課堂教學中每個提問作為知識節點,自動生長出“問題樹”,如探討“AI倫理”這一問題時,問題主干可分化出算法偏見、意識模擬、就業重構等分支,形成可視化的認知生態。
此外,人機協同學習系統還能基于學生提出的“問題”,建立問題質量評估矩陣,從而形成包含清晰度、顛覆性、可延展性等多重維度的課堂評價體系。譬如,人機協同學習系統會對學生提出的“如何減少校園霸凌”與“霸凌現象折射出何種文明困境”這兩個問題進行差異評分,進而促進學生學會提出高階性、創新性和挑戰度的好問題。
重新定義教學中的三對核心關系
AI時代的人機協同學習系統可以為師生的學習搭建傳統課堂無法呈現的跨時空的思想實驗場,讓不同時代、不同文明背景的先賢之間乃至他們與當代新理論之間進行辯論和思想碰撞。譬如,借助元宇宙、數字孿生技術,師生可與虛擬墨子討論非攻思想在網絡暴力中的適用性,或邀請莊子參與量子糾纏的哲學思辨。這樣的跨時空思想實驗場可以實現跨文明的對話界面。
當然,上述關于AI時代課堂教學范式圖景的種種暢想,實際上重新定義了教學中的三對核心關系——
新課堂范式的師生關系中,教師將轉型為“認知策展人”,專注設計思維動線而非知識傳遞。
新課堂范式的人機關系中,AI人機協同學習系統將成為“認知外骨骼”,承擔知識建模與模式識別功能。
新課堂范式的知行關系中,每一個提出的問題本身都將成為知識生產的載體,每個提問都將成為師生在課堂之外的實踐中開展的微型研究項目。
在上述三對關系所形成的課堂教學框架下,我們將欣喜地看到,在新課堂范式下,課堂教學的流程將重構為“問題孵化-多維碰撞-原型構建-跨域遷移”的螺旋上升過程,而課堂教學的評價重點將轉向“問題熵值”評估,其重點關注的不是學生提問的多少,而是學生提出的問題引發的整個課堂的思維擾動度和知識重構力。
簡言之,我們很期待以DeepSeek為代表的AI技術深度嵌入課堂教學帶來真正意義上的教育變革。這樣的教育變革本質上是在數字時代重啟人類古老的“問道”傳統,將人工智能轉化為當代的“詰問之鏡”,使我們的教育真正回歸其本質——不是填滿容器,而是點燃火焰,并且讓這火焰照亮人類認知的未知疆域。
(作者系上海師范大學教務處處長、教育學教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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